猫的自留地

【八一/齐铁嘴X张启山】青骨(一)

Antja:

       深夜里零星有雨,勉强算作第一场春雨。然而清晨寒气料峭,还是那么冷。泛着潮气的土地使马蹄声变得沉闷,昆虫们在草尖上瑟瑟抖动,疑惑到底是不是春雷在响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齐铁嘴勒住马头,停到张启山身旁。从河谷延伸过来的一整片低地与他们遥遥相对,雾气尚未散尽。齐铁嘴瞄了一眼身旁人,对方小半张脸都被遮在军帽檐下,不知在想什么。他扯扯唇角,决定闭口不问。两人如此一言不发,只有军马频繁打着响鼻,显得躁动不安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它们拂晓时从城里出发,刚刚狂奔了三十多里地,仍然意犹未尽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河边迅速掠出几道人影,齐铁嘴认出其中一张稚嫩脸庞。不知为什么,张家那些孩子脸上都挂着少年老成的神气,看上去比制服还要齐整。对方快步走过来,抬手行了个军礼,“长官,就在前面。”


 


       张启山翻身下马,“看看去。”


 


       河谷常年受水流冲刷,地形变化极大,很难推测地底的情况怎么样。张启山掂了掂开出来的墓砖,又对着墓洞望了一会儿,伸手摸上领口,解开了披风扣子。亲兵在背后手疾眼快接过去。齐铁嘴熟悉这架势,忍不住问道,“您现在就下去?”


 


       “不然呢?齐先生给起个吉时?”


 


       “不不,我……我以为……”齐铁嘴说不出以为什么,一早便被从被窝里揪起来架上马,他此刻本该有质疑甚至发怒的权利。然而一路颠簸人都还是懵的,一时竟然语塞,况且眼前的祖宗俨然就在用脸色演绎“闭嘴”两个字,算命先生舌尖打了好几个转,最终叹了口气,对着已经脱剩一层衬衫的大佛爷,似笑非笑地说了句,“佛爷衣衫笔挺,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去开军情分析会。”


 


       不知死活的玩笑话,若不是路上给颠的厉害,齐铁嘴也许说不出来。张启山没有开口骂他,淡淡回道,“开会带你去干什么,给官兵们看手相吗?”说罢一矮身已经钻了下去,不一会儿就听漆黑处飘来一声吩咐,“你留在这儿望风,把算命的踢下来。”


 


       这话显然是对那亲兵娃娃说的,齐铁嘴暗自撇嘴,撩起长衫打了个结,示意他自己能下,不劳抬脚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墓道深而窄,凉风从后面灌进来,吹得齐铁嘴背后生寒。过了几分钟,他才进入稍敞亮些的空间,记忆里特有的腐臭气息缓缓钻进鼻端,终于激起本能的警觉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那是比死更阴沉的味道。恰也是他们所熟悉的味道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他停在原地侧耳听了听,万籁俱寂,墓道拐弯后,连风声也消失殆尽。张启山挂起风灯,摇曳的光焰照得四周影影绰绰,慢慢映亮了数百年不见天日的墓室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墓室很矮,以张大佛爷的身高,勉强压着肩膀才能站立。齐铁嘴望着对方别扭的姿势,哪还有一方英豪的样子,忍不住想要发笑。张启山就像后脑上生了眼,回头结结实实剜了对方一眼,走向石门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“应该有机括。”他摘下手套,在墙壁上轻轻摸索。发丘双指极其灵敏,任何微小的机关都能觉察,齐铁嘴知道眼下是要紧时刻,对方不能分心,于是乖乖正色,在一旁蹲了下来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张启山大半边身子都陷在阴影中,眯起眼睛,几乎封闭视觉,全部精神都在两指指尖上。第一道门就是第一道关卡,哪个土夫子不想有个好彩头,齐铁嘴盯紧对方,慢慢屏住呼吸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这几年来,佛爷的专注他耳濡目染,早已熟悉,以至于那特有的姿态一出现,他便不由自主地浑身紧张。数次下斗,也经历过惊心动魄的时候,自己一届书生,地面上冲锋陷阵的事干不来,地底下打头阵的活儿更不能指望,全赖对方一身超绝功夫才捡回条命。而今回忆起来,那些要命的瞬间竟像浮光掠影般轻浅,脑海中深深刻印的,只是眼前这人抿着嘴角微微皱眉的专注样子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齐铁嘴知道张大佛爷一族早年源自北方深山,他对此讳莫如深。每每望着那张脸上的深沉神色,老八只能靠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去猜测那些故事,就像真的置身于那片苍茫山林之中,寻找某个传说中才有的神秘世家的真实足迹。但其实他更在意的是,这个家族的成员如此年轻就显出与年龄不相匹配的专注甚至冷酷,他们经历的究竟都是怎样的童年。比起齐家的乐天知命逍遥自在,齐铁嘴明白,他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顺应命数令齐家人大多一生笼在宿命论的格局之内,生平所遇的奇人奇事,再怎么光怪骇人,往往也被会被覆上一层命定色彩,说到底没什么值得惊诧的。齐铁嘴相信,结识张大佛爷便是他命中的那一笔浓墨重彩——尽管他们命格并不相安,这一笔搞不好便会斜扎横出,成了大大的败笔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张启山将拆下的青砖扔到齐铁嘴脚旁,手指一发力,墙内立刻响起艰涩刺耳的机括声,喀拉拉碾过神经。石门厚得吓人,像是整块石头采下来的,只开到一半便嘶声停下,门缝堪堪能过一人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齐铁嘴回过神,发现对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,正玩味地打量自己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“佛爷,您这是……”


 


       “齐先生,你与这墓门八字极合,真是多一分则肥……”就着最后一个字的口型,那人嘴角弧度消失在阴影之中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齐铁嘴无奈,“佛爷又拿我说笑。”他吐出口气,将肩膀探进门中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“小心。”张启山手臂紧绷,半边身体卡住门缝,打算断后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他事先已向内室扔了火捻子,幽幽的蓝光之下,齐铁嘴的眼睛尚不能完全适应另一种黑暗。他小心翼翼,竖起耳朵,在衣服与石门草木皆兵的摩擦声中挤了进来。火捻逐渐亮起,腐臭味一下子变大,昏昧角落中巨大棺椁的轮廓像巨兽一样,无声无息地缓缓现形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齐铁嘴擎起火光靠近棺椁,才迈开脚,一道细如寒冰裂纹的声响传进耳朵。他整个人如遭雷轰,愣在原地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墓墙轰然作响,张启山才费力推开的石门重新滑动,朝卡在缝隙中的血肉之躯碾了下来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“爷——”齐铁嘴失声大喊。


 


       张启山反应速度惊人,在同伴惊叫之前已经察觉不妙。恍惚中齐铁嘴听见对方似乎骂了一句,胳膊关节发出咯咯轻响,硬生生向内缩了一截。



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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